裂羽城。

陈玄觉得自己已经完美地融入了街头形形色色的行夫走贩，他现在扮演的是一位四处流浪，双目失明的算命先生，而旁边这个一脸生无可恋的是自己耳聪目明的拐杖兼徒弟。

卓舟道：“你这个棋布还差了一点。”

陈玄看着自己拄的黄旗，前面面大书“铁口直断”，后面缀着“童叟无欺”，八个大字龙飞凤舞，顺眼得不得了。

他哼哼着问：

“差哪里啊？”

“你应该讨头蒜挂上面。”

陈玄一愣，不知其意，但根据他和卓舟这几日相处，他深知一句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什么意思？”

陈玄把旗往后一扬，兴师问罪道：

“你能耐你怎么不去吞铁剑？”

“现在我们俩全靠我——”

卓舟眉毛拧在一起：

“哎呀祖宗，挂蒜算卦嘛，我这是为你好，给你出招......”

要是之前有人告诉他，他堂堂一个剑阁内门弟子，放着斩妖除魔问道大千的正事不做，去和一个算命骗子鬼鬼祟祟地游荡街头，还要为了不辱爱剑伏低做小......他一定一脚把这人踹到天上去。

陈玄一想，确实有这个意思，他收敛了下态度，道：

“那错怪你了。”

“你说这宅子里能有人给咱们蒜吗？”

他们眼前是一座单看大门，就扑面而来一股富贵之气的府邸。

朱红大柱，怒目的石兽，金漆牌匾——可惜门庭紧闭，红柱掉漆，石兽上积了层薄薄的灰尘。

陈玄用指头一抹，道：

“蔺家虽然举家搬迁多年，但到底是大户，应该留下了仆人守着旧宅。”

说着他上前叩响了门环，沉闷的撞击声传进宅邸。

卓舟在台阶下看着，只觉得蔺家旧宅富丽堂皇，和道阳派上饮风啜露叩问天机的蔺师相差甚远。

蔺清出身魔界，但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各大宗派都有出身魔界的弟子，只要家世清白，不与魔修沾边，基本上没什么多余的限制。

只是近些年，因为某位的关系，魔界与修界的民间出现了一些不美好的摩擦。

但这与蔺家这样隔几代就有修士入门的大户来说，倒没受什么影响。

即使是举家迁徙，也是五六十年前的事了。

见大门迟迟没传来动静，卓舟道：

“说不准，过了这么久，也许留下来的凡人早就死了呢？”

陈玄白眼道：

“传宗接代你不懂吗？”

他话音刚落，大门被微微启了一条缝，一道清脆又年轻的声音传来：

“谁呀？”

陈玄一抽折扇，在身前甩开，郑重道：

“奉家师之命前来，烦请姑娘开门。”

卓舟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

*

二人逃到魔界后，卓舟问陈玄，如何联络上顾煋。

顾煋在同辈中唯一能称得上故友的就是陈玄。

现如今不知身后追兵几何，他们可以说时刻都处于危险之中，早傍上顾煋和他身后的魔尊，就早一分安全。

卓舟就能早点回去。

而陈玄一脸无辜道：“我不知道。”

他道：

“你以为联系上顾煋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吗？这人从来不主动找人——”

“在魔界十年我都没他音讯，都是季长老告诉我他还活着的......”

卓舟大惊：

“那你们这也算关系好？”

陈玄道：

“那又怎么样，他就是这样的人，我习惯了。”

卓舟心急如焚：

“那我们怎么找他？”

陈玄道：

“应该是去裂羽吧。”

卓舟：

“裂羽？这地名有些耳熟......”

“蔺家，是我师尊出身的家族。”

“只不过师尊告诉我，蔺家在裂羽只留了一处宅邸，人都迁走了。”

“你怎么肯定顾煋会去那里找你？”

陈玄道：

“那是魔界里我唯一认识的地方——他不去那里找我，还能去哪里？”

“人都没一个的枭首吗？”

卓舟干笑两声。

他想说：人虽然没有，但鬼应该挺多的。

但想了想现在的形势和自己名门正派的身份，还是忍住了。

*

门缝间那张小姑娘的脸逐渐显露，一开始的警戒和疑惑，在看到摇着扇子撑着旗的陈玄后，慢慢散去。

她似乎知道陈玄二人的身份，开门把他们迎入，一路上一言不发，只看着地面。

卓舟道：

“怪了，怎么你往前面一站，呆愣愣的样儿，人家就肯开门？”

陈玄不好发作，阴阳怪气道；

“自然是因为我是蔺清亲徒，脸比你这个野路子好使。”

一路穿过影壁水榭，亭台楼阁，蔺家确实底蕴深厚，就算久无人住，也不见破败之气。

到了正堂，一个佝偻的身影向他们行了个礼，声音苍老如满是疙瘩的树皮：

“老仆拜见陈仙师——”

陈玄问道：

“你认得我？”

老人抬起眼睛，虽然满脸皱纹，一头银发，但精神矍铄，气色红润：

“蔺仙师吩咐过了。”

陈玄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