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
“修得大道,得道飞升,谁不想?”
顾煋道。
话语坦然自若。
“但有些话不是你来问的。”
殷寂连沉默了一下,道:
“那谁能来问?季长风吗?蔺清?”
“还是那个陈玄?”
或者还有已经化为枯骨,再也不能开口的人。
“没有人能来问。”
顾煋因这些人名疑惑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回答道。
“不过你非要知道的话——”
他的目光投向远方。
殷寂连试图辨认他看过去的是哪个方位,那个方位里又有他哪位知交故人。
但失败了。
因为顾煋看的是天,天之上,没有人。
“或许只有天道能这么问我。”
“你也一样。”
顾煋把目光收回,唇边绽出一抹可称温柔的笑意。
风轻轻吹动他的发丝,这个人的眼里看不到汹涌的欲望,纷乱的杂念。
只有清疏一片,如乍亮天光般的洒脱。
殷寂连不知道这抹笑是对天道还是对自己,但他的心在胸腔里狠狠漏了几拍。
然后他嘴唇发干,一时无言。
对应的,那片即将掀起惊涛骇浪的海域慢慢安宁了下来。
他一时觉得有些荒谬,甚至有些无措。
但海上如盖的灰云正在散去。
露出一抹天光。
“我以为,你会狠狠训我一顿。”
殷寂连声音微哑。
顾煋轻叹一声。
“你那么说,我又怎能训你。”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
“我当时错了。”
殷寂连知道他在指哪件事。
他不是傻子。
顾煋给他留了很多好东西,珍贵稀有,天下难寻。
他猜测这是自己小时候,顾煋频繁外出的原因之一。
从这一点来看,顾煋是掏心掏肺地对他好。
或许顾煋确实一直都在真心实意对他。
他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就确定对方早就做好了离他而去的准备。
这种预感甚至在他第一次在人流如织,喧闹拥挤的街道上见到顾煋时,就已经隐隐冒头。
这个人看起来太轻飘,就算云游天下,沾上了世俗的味道,也不似人间客。
更像天上人。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需要一个原因。
一个对方十年来一点音讯也不留,就这般人间蒸发的原因。
顾煋自然不知道他这些所思所想,他好像真的在表达歉意一样,难得怅然。
但殷寂连清楚,他只是觉得自己做错了。
“不管如何,放任你蹉跎十余年,是我的错。”
“与我有关。”
这大概是顾煋这辈子第一次说自己有错。
殷寂连缓缓眨了眨眼。
他抬起了自己的手,黑色狰狞,闪着寒光的锁链被他揽在手掌中,另一段没入了白衣之中。
“没关系,师尊,”
“你现在不是回来了吗?”
顾煋看着他,眼神微动,欲说什么,但两人一致望向了林中。
王空拨开挡在脸上的枝叶,突然感觉被什么东西锁住了。
还是两道目光。
他又一哆嗦,摸上腰间的棍子,后面的于姑娘没收住脚,啪地撞到他背上。
王道士趔趄了两下,偏偏脚下泥土松软,身体失控,朝地栽去。
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他。
他抬头看去,是刚才街边那两位修士。
白衣服的逆着光,脸被树叶撒下的阴影遮了大半,但仍能感觉到对方温和的视线:
“道长,小心。”
另一个站在旁边,垂着头心情似是不好。
王空顿觉尴尬,但又欣喜。
他后面的于家小姑娘刚把手从脸上放下,刚想问怎么回事,又停住了。
“你们......哈哈,原来两位仙师先行了一步!”
“我就知道你们是心怀天下不忍百姓受苦的好人!”
顾煋笑了笑。
“之前走得匆忙,道长不要怪罪。”
“我还是第一次带徒弟出来游历,想找个差不多的小妖给他练手。”
于家小姑娘听了二人寒暄,心里一惊。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仙师!
可以呼风唤雨,御剑飞天的仙人!
王空看了眼那个垂头的徒弟,心想这两人看起来年岁差得也不大,怎么就是师徒了呢?
不过修仙之人驻颜有术,年龄不能看外表。
他夸:
“哪里哪里,仙师您太客气了。”
“您这徒弟看起来真是...丰神俊朗!”
四人走到潭边,各自都谨慎地和潭水保持了一段距离。
王空的态度很是热络。
他虽是道士,有修行在身,在凡人眼里已是极大的本事,但终究比不过真正的仙家手段。
就算对方是无门无派,境界普通的散修,能力也比他强太多。
简而言之——他记得师傅给自己的吩咐。
多个朋友多条路。
他觉得白衣服散修很好相与。
况且最近并不太平,王空隐隐听说了关于魔渊的一些传闻。
魔渊禁制终于破了。
他当时还郁闷了好一阵子,怎么早不破晚不破,偏挑他下山的时候破。
想到这,他看向师徒俩的目光带上些同病相怜的亲近感:
“没想到你们也是刚入世游历......唉,正赶上魔渊那件破事。”
他说完又想到,传闻中的罪魁祸首之一,是位修界来的什么仙尊,曾经也是名震一时的天才,如今却和和魔界勾结在一起,更是感慨。
顾煋又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