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叙德面显不悦，似是掺了把淬了毒的刀，只要旁人再有一点不符他心意的举动或是话语，他便能瞬间要人归西的那种。

前半刻钟遭遇刺杀，后半刻钟还要被人质问，他多少是有点不满在身的，以至于这会儿杀意迸溅。毕竟，不论是谁遇到此事，都会心生不爽。

祖母想要取他命，太子殿下忌惮他，而他的父皇……将他视为无物。似乎，这世间没有人希望他活着，但偏偏他还不得善终。

虽生死不由人，但他最不信命。

是的，哪怕希望渺茫。

他在高处不胜寒的地界间，来回徘徊。总有人想让他死，亦总有人要将他推上去。

陈施琅不畏惧他的气势，反而被他越激越勇，一再挑战四殿下忍耐的底线：“嗯？……看来殿下多少是掺和了啊……”

姬叙德轻啧了一声，“陈二公子不是猜到了吗？何故多说空话。”

陈施琅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对于一改常态的四殿下姬叙德，他除了惊愕外，还是不带怕的。

“太子殿下失势，四殿下您啊，却也不如以往和睦可亲。”陈施琅不惧风雨飘摇，叹息道：“自古人心多变，世道艰难，若想要翻过一座山，却需要准备许久……让我猜猜，殿下是否出了力，帮萧二为虎作伥？”

须臾，殿内口气渐渐凝固，外边的天阴着。风雨同行，雷电其后。

“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本殿银子给够，那儿还有办不妥的事情呢？更何况……他萧二野心勃勃，觊觎大晋帝位已久，如今他引狼入势，结党营私，不过是蓄谋已久的棋局。”

殿内昏暗，陈施琅却还能看清四殿下姬叙德的那双凤眼，只是那双眉眼，不如他心中埋藏的人的凤眼勾魂。

钱啊，迟早是消磨人精神的致命一击。

陈施琅蜷了蜷手指，无声轻笑。

一旁毛毛躁躁的沈倦，已将蜡烛点燃，他胡乱的抓抓挠着头发，待头发乱成一团，他才抬眸去看陈施琅与姬叙德。

“所以……殿下啊，为何兰妃赠予我母亲的簪子，也会在其中？”

谢靖天手中握着簪子，边说还边将簪子隔着衣襟触及胸膛。

“微臣想要个合理的解释。”

谢靖天声音平淡，听起来毫无波澜，但若凑近去细看那双眼的话，还是能瞧见如浪涛般的凶狠劲。

四殿下姬叙德歪了歪头，左手拢了拢胸前的衣襟，右手顺势搭在左手上，右手食指指尖，抵在下颚上，旋即，不可思议的“啧”了一声。

他知谢靖天说的是那只琉花簪，但至于这只簪子，为何会出现在其中，他其实也不大了解。

协助挖密道，有他之手，但至于其密道内的构造，以及萧二的具体目的，他其实一点也不了解。

姬叙德略有些不耐烦，他不想与他纠缠，亦不想多浪费时间。

“不知，他萧二的事情，本殿又怎会知悉？”姬叙德双手抱臂，语气不悦：“本殿乃一介闲散人士，诸位也不长脑子好好想想，皇室庶出，人力稀薄，不善结交，当日只不过是出了点钱财，今日就被诸位逼的这般紧。”

唇枪舌剑，巧言令色。

他们有着凤眼的人，性情难道都是如此吗？

陈施琅垂眸听着他们的对话，看着姬叙德那双波澜不惊的眼，他脑海中亦不自觉的想起了某人。

只不过，那双眉眼总会在不经意中，多了些蛊惑人思想的魅力。

“若谢将军执意想知道，不妨临阵倒戈，投入我的名下，往后……谢将军便只需静候佳音，坐等本殿的结果。”

静候佳音吗？

谢靖天眼神暗淡无光，他咬牙无言，内心煎熬。

由于姬叙德的话内心亦不禁有些动摇，再加上姬玉轩被废除太子之位，和在密道里发现了琉花簪。

而这琉花簪，又关乎于他的母亲。

不过思绪仅仅在这一瞬闪过，便极速消失，一度否定了此前产生的想法。

——四殿下不可信。

这是谢靖天认为的。

“本殿乏了，”话音刚落，姬叙德已然转了身，一只脚迈出了主殿，“各位自便。”

正当另一只脚也打算紧随其后时，他忽而顿住，手心发汗，他睫毛轻颤，单手扶着门框，抬眸迎着门外候着的安公公。

“四殿下万安。”门外的安公公行礼道：“请殿下责罚奴才的鲁莽，奴才定然绝无意见。”

姬叙德没答，反而问道：“安公公在外头站了多久？”

安公公不语，淡淡的睨了他一眼，随即拢了拢袖子，他仗着自己个头比姬叙德高，便透过他的发顶，去看殿中的那几人。

姬叙德心下不安，手指蜷缩，他知道，自己心里头的心思，逃不过这老奸巨猾的安公公。

——都听到了什么？

姬叙德揣摩不了，只能无端在心中内耗自己，在奢侈的大殿内，他感觉冷意直从脚底贯彻至全身。

安公公稍微思忖了一会，便弓了弓腰，敬道：“谢将军，别来无恙。”

安公公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问候起了适才失言的谢靖天。

可见其，他根本不屑于理会姬叙德。

他是天子近臣，对于他来说，皇室嫡庶不分，一律平等。

更何况，他身担重任。

谢靖天先是愣了一会，随机反应过来，回应道：“安公公。”

谢靖天不想与他有过交集，虽然他的母亲与安公公祖上有些关联，或许还是亲家。但就算是这样，他也不愿与宦官交涉过深。

安公公从容淡定，垂眸从袖中掏出诏书，撩起眼皮略看了下众人的反应，见个个眼中站着疑惑与不解，他才缓缓敞开诏书。

诏书上，龙飞凤舞的字斜挂着。

安公公的手指修长，此刻捏着诏书，却看不出来了。

众人见此，瞬间屏息凝神，不过须臾，安公公便轻咳了声，缓解了尴尬紧张的气氛，他振振有词道：“陛下感念谢将军晓畅军事，应敌有方，特封谢将军，谢靖天为——镇国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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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太傅墨源今日起来，有可见的心情愉悦，正欲上朝，却听得同僚说陛下身子不适，不宜上朝听政。

听得此消息的墨源，看了一眼往回走的群臣们，他深思熟虑，心里却比都明白——这是帝王生死存殁的捶死挣扎。

墨源嗤笑转身，他一手背负，一手故作高深的抚摸着下颚上的胡茬，随后，怜惜的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老夫谋划了二十余年，也不差这一步。

【宫外，街道上】

雷雨骤停，变化无穷。

帝王逝去，安公公及其帝王心腹隐瞒不报——怕的就是，世家掌权、外敌侵入、天下大乱。

沈南萧身着便服，简单出行，穿梭于人行中。

然则，在这之前，沧浪已然安派遣了沈南萧的替身去了宫中，替沈南萧在皇宫内装晕，才得以出宫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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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玉楼】

沈南萧坐在雅间的靠椅上，半阖着目，他一手支着头，一手转玩着茶杯。看样子，似乎是在静坐冥思。

转茶杯的手，腕间有力，手指亦白皙纤长。

待茶杯转了一个圈，雅间的门便被敲响，紧接着便是有人踏入。

轻盈的脚步声响起，经直走至离他不远处。

“公子～”

娇.喘的声音带着魅惑，那是男人夹着嗓子，刻意发出的声音。

然而坐上的人，毫无动静，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予，仍是兀自玩转着茶杯，似乎是与世无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