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靠岸后,晁盖与宋江带领众将亲迎卢俊义,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人群后,你踌躇犹豫不敢下船,最后还是石秀握住你的手,无声给予你力量,你这才下定决心踏出舱门。
今日是八月十五仲秋节,是阖家团圆的好日子。
应是心有灵犀,你与宋江的视线隔着人群遥遥相对,不约而同愣在了原地。
你忽然想到了八年前的那个仲秋月夜。
或许真是天意使然。你离家八年方得归家,如今时隔八年,你又再次归来。
心底某处死寂的角落忽然复苏,枯木生花。
“幺儿!”
宋太公被宋清扶着,步履蹒跚,字字催泪:“我的幺儿啊……”
你快步相迎,撩袍跪下,泪珠与膝盖一同落到地上:“爹爹……”
“你我父女,可是在梦中相见呐?”
“女儿不孝,让爹爹忧心了。”
宋太公扶着你,目光从瘦削的脸颊上落到右手的护手带,顿时老泪纵横: “我可怜的幺儿啊……”
你父女二人相拥而泣,催人泪下,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屋内,你看着四周熟悉的布置,心头再次打翻五味瓶。
这屋子与一年前相比,物件摆放不差分毫。
他们,一直都在等你回来。
安道全诊过脉又检查了下你的左腿,片刻后忽道:“老朽听闻宋姑娘妙手回春,医术造诣颇深,不知对自己的伤情可有论断?”
你抬头看他一眼,两人同为医者,你瞬间便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小幺年纪尚轻,见识浅薄,不及神医万分之一。”你微微一笑,话中真假掺半,“若叫我自己治,怕是余生就要成一个瘸子了。”
安道全虽上山不久却也听闻诸位头领对你的爱护重视。精明如他,不知见过多少医患纠纷,再加上你这腿确实伤及筋骨,又拖延已久,未能及时医治,便是华佗再世恐也不能使其恢复如初,故而有此一问。
你看出他的心思,便顺势而下,先道自己医术不精,抛砖引玉。这样一来,即使他稍有偏差,也不会比你自己来治更差了。
果然,你话音刚落,安道全便笑着捋了捋胡须:“宋姑娘谬赞了。”
你二人这一来一回话不明说,可急坏了一旁的宋太公等人。
“还请神医明示,小女的伤势如何?可能痊愈?”
“太公莫急。宋姑娘伤情有些复杂,请听老朽一一道来。”
“首先,去岁心口那处刀伤伤及根本,后续不到半年便大悲大恸,再次震裂心脉,落下旧疾。这也是宋姑娘内力虚亏、气血不足的主要原因。”
“其次,身体未愈又跌落悬崖,元气再受重创。其余皮肉外伤好说,只左膝这处筋骨碎裂,加之当时的医士学术不精,骨位不正,这便耽误了。”
“虽然宋姑娘后续及时碎骨重塑,却又被棍棒重击,加之狱中耽误数月,血肉已生,这才至今日骨位不正、疼痛不断之果。”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宋江急忙作势要拜:“还请神医救我小妹!”
“宋头领莫急,宋姑娘伤势虽不乐观,却也难不住老夫。” 安道全一把扶住宋江,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老夫可使宋姑娘旧疾痊愈、行走如常。”
宋江难掩激动:“此话当真?!”
“自然,不过……”安道全话锋一转,转头叮嘱你道,“宋姑娘的左膝已碎骨多次、伤及根骨,老夫只可保恢复八九分。之后每逢阴雨冬日需注意小心保护,练武时也不可用力过猛,如此方可余生无虞。”
安道全絮絮叨叨嘱咐了许多,但讲真的,你并未字字细听,只记了个大概。晁盖、宋江、宋清和吴用倒是听得仔细,宋清更是寻了纸笔来一一记下,唯恐遗漏。
宋太公坐在床边握着你的手,也努力去听安道全的嘱咐。你盯着父亲花白的鬓角,泪湿眼眶:“爹爹……多了好些白发。”
宋太公回头看向你,慈爱地摸了摸你的发顶:“人老了,怎能没有白发?如今我儿平安归家,骨肉重聚,爹爹便是有再多白发,都要返老还童喽~”
你明白,父亲这是在告诉你,自己的白发与你无关,让你莫要自责。
你声音哽咽:“爹爹……爹爹不怪我?”
“为父知道,我儿心里苦啊……”
宋太公眼泛泪光,轻轻拥着你,如你幼时跌倒后那般,一下又一下轻拍你的后背,温声安慰:“没事,没事的。幺儿莫怕,幺儿莫怕。”
泪水无声滑落,映出鬓角的白发,打湿父亲的衣衫。
委屈、愧疚、自责……无数种压抑已久的情绪交织混杂,随着泪水一涌而出。
院中桂香四溢,屋内温情满堂。
你宋小幺,终于回家了。
当夜聚义厅大摆宴席。为庆你归家、卢俊义上山与大破大名府,晁盖大手一挥,要全山上下连庆七日。
开宴前宋江极力要让第二把交椅之位于卢俊义,一说后者声名远扬、文韬武略,二说其搭救小妹,便是救了他自己的性命,于情于理都该退位让贤。
众兄弟当然不肯,晁盖敛了神色不曾言语,李逵大闹一番说不如自己坐了那位置,吓得林冲赶紧捂住他的嘴。
不肯的还有卢俊义。他初到梁山寸功未立,又不得人心,如何能坐第二把交椅?
好在吴用及时解围,说众人人困马乏,又得大喜,不如先行开宴,日后再议。那头晁盖当即应允,并安排卢俊义至东边耳房居住,宋江见状亦不再多言。
席上众人欢腾,好不热闹。晁盖难掩喜色,举杯朗声道:“诸位兄弟,今日是我梁山泊大喜的日子。小幺安然归家、卢员外上山、大名府大捷,三军将士奋勇杀敌壮我军威,晁盖在此,敬诸位兄弟们一碗!”
“好!敬哥哥!干!”
“众位兄弟,大碗吃酒,大块吃肉,晁盖与众兄弟今日一醉方休!”
“好!一醉方休!”
厅内喧声鼎沸,众人无不欢喜。卢俊义位在宋江身侧,你今日便坐到了吴用和公孙胜中间。安道全下午已为你重新正骨,你到底还是要暂时与轮椅‘相依为命’了。
其实吃饭嘛,坐哪儿都无所谓,谁料吴用那么大一个军师也不与旁人吃酒搭话,专盯着你一个人。一会儿夹菜一会儿倒水,殷勤的有些瘆人。
在他给你夹第八块东坡肉的时候你终于忍不住了:“哥哥,我是断了腿,不是伤了手,更不是刚逃完荒。”
吴用点头附和,深以为意,然后——
又给你夹了只鸡腿。
“小宋大夫言之有理。常言道‘以形补形’,多吃些才能好的快些。”
“………… – _ – ”
你低头看了看碗里的东坡肉和鸡腿,又抬头看了眼笑容满面的吴用,莫名感觉自己瞧见了某人的狐狸尾巴。
你侧过身跟公孙胜咬耳朵:“道长哥哥,加亮哥哥今日吃错药了?”
公孙胜给你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还没等他开口,你就挨了老狐狸羽扇一下。
“哪个吃错药了?”
“那哥哥就是在这菜里下药了??”
“…………”
吴用彻底收了笑意,又给了你一羽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