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张庆澧从昭容宫跑出来后,并非漫无目的地到处乱走。她原本就是有今天想做的事的,只是被赵氏这一遭气得急了,比预计还要早些。
她看向位于皇后与皇帝寝宫之间小花园一侧、与太后宫苑距离不远的日晷,午时将至。
小郡主犹豫了一瞬,便让侍女回淑妃宫中通报一声,自己不回宫用午膳了,然后继续向太后宫中走去。
方太后为继后,并无所出。她与先帝年纪相差很大,又与当今圣上年纪相仿。为避嫌,太后甚少出宫门,只在极少的阖宫庆典节日时,在宫中宴会上露个面。
六郡主也并未进入太后宫苑内,仅在宫门处询问道阮掌乐是否在此,得到否定答案后,便径直往太后宫苑以北、整体宫苑东北角落的六局二十四司走去。
她先去到尚仪局处入夜值守的房间,取了自己藏在此处的一套利落“男”装换上,又把头上诸多饰品取下,以换下的宫装包裹后塞入藏衣之处。一套动作干脆爽利,像做了无数遍那样。
钗环皆褪,她拿起从三皇兄处坑骗来的常服发冠端详了一会儿,复又塞回去,只以纶巾将自己的头发高高束起。
此时,她才觉得与赵氏对话期间心中层层生出的焦躁消退了一些。她推门走出值守间,在尚仪局遍寻无果后,往尚食局走去。
片刻之后,六郡主看向坐在尚食局檐廊下的阮岑,不免有些晃神。
就像十年过去,时间不曾溜走一般。
二、
先帝当年令阮、郑、刘三家送女入宫,又在阮岑上京同年,以江南水患之中,陈夫人死于非命,怜其女年幼为由,接陈家年仅八岁的小女儿在宫中养育。
许相虽为文臣,但因势力日益膨胀,也在同年被先帝急令送其族女入宫。
太后养女共五人。时至今日,郑氏问斩、许陈外嫁,刘氏早年间被赐婚入郡王府,如今已随着继位的诚亲王再度入宫。仅余阮岑已是桃李之年仍居于宫中。
去岁年关之际,她已过了尚仪局的考核。仪式尚未举办,但确是今春就将要升为典乐。年仅二十便履职的典乐,这在宫中还没有先例。
人人都道秦尚仪因她是太后养女额外关照。
三、
阮岑今日又听了一耳朵闲言,干脆在等候司馔司为太后配餐时,坐在檐廊下的台阶上,摩挲着指尖的茧子,放任自己怔愣片刻。
众所周知,虽然总与她玩在一处的清忧郡主自幼习武,她却从未习武、仅通音律。这指尖的茧,只会是常年练习器乐所致。
就像几年前从吏员升掌乐时一般,考核奏乐一向被安排在冬日,手指比天热时还要更迟钝一些。越是容易出错,越是能筛出真正在这方面业已下了足够功夫的人。
当初入宫不久,就被迫与靳虹分离。其时还是继皇后的方氏看起来并不比靳姐姐大多少,似乎也是感念与已逝元后的姐妹情谊,见阮岑时常失神,便想着法子哄她开心。
很滑稽,当时才三十岁上下的继后,如何能照料得来那三家早已过了及笄年岁的女儿。况且那三位自入宫起便各怀心思,与继后从来不曾主动拉近过距离,不几年便也各有去处。
方氏正经看着长大的养女,也只有比阮岑大不了多少的陈沅,还有便是阮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