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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临别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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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春日里京郊的一处御射场。

刚及豆蔻的少女跟在长兄身边,一身水红色的曳地锦衣,清雅可人的梅花妆,一如这一世在N大校园初遇时那样。

如玉般娇嫩的脸蛋粉嘟嘟的,让他忍不住想伸手去捏一把。

“陆兄可想来赛一场?”

自己那时刚刚十八,满腔少年意气,邀了她长兄陆垣去赛马竞射,帅气地翻身上马后忍不住回身去望那少女。

见她正呆呆仰头,瞧着自己出神,染满红晕的脸颊间微微泛起一双酒涡,玛瑙般的瞳仁星光璀璨。

他微一晃神,被陆垣借机超过,立刻扬鞭追去。

银鞍白马,飒沓如流星。

傅辙的父亲为翰林学士,母亲为定远侯嫡女,他年纪轻轻便已才兼文武,名动京城。

圣上曾在殿前盛赞其出战可为将,入朝可为相。加之他生得实在是好,自然成了京中许多闺阁女儿的梦中情郎。

自那天以后,少女陆禹宁变成了他生活中无处不在的小跟屁虫。

“傅辙哥哥,我小字唤做阿宁,你以后叫我阿宁可好?”小手牵着他摇来晃去。

软糯的小姑娘家渐渐长大,最喜欢天真烂漫地环腰抱着他,下巴搁在他胸前,小鹿般潋滟的双眼望着他撒娇:

“阿辙哥哥,我想学骑马射箭......”

“阿辙哥哥,你的剑术好厉害!”

“阿辙哥哥,你什么都会,我要拜你为师!”

“阿辙哥哥,你教我写你的字体可好?

“阿辙哥哥,我没给你丢脸吧?”

她当然不会给自己丢脸,当朝太傅之女,从小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是他很喜欢这个假装什么也不懂,成日里装模作样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尾巴。

日子一天天过去,少男少女情窦初开。

他常与她同乘一骑去京郊的原野纵情驰骋,

会故意扬起马首让她吓得瑟缩在自己怀中,又假装不经意间搂住。

会在她低头习字时突然出现在身后,等她恣意开怀投入自己怀抱,再忍不住去吻她的唇角,看她漾起酒窝满脸飞红。

会在月影婆娑下,与她情难自禁地缱绻拥吻,彼此立誓——非卿不娶,非君不嫁。

他爱她,已是京中藏不住的秘密,

然而仅短短四年,所有的深情浪漫、柔情蜜意,似乎一夜之间便戛然而止。

陆禹宁进宫做了公主的伴读,变得愈发忙碌起来。

从前日日相见的两人,十天半月才能见上一面。

傅辙听说太子殿下在中秋宫宴上对她一见钟情,常去找她借诗叙话。

他有些失落,尽管每次见到自己,陆禹宁还是如以前那般明眸善睐、娇若含春,可她再也没有如年少时那样,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憨萌可爱地连声唤他“阿辙哥哥”,也很少再会像无忧少女时那样,任性地将他合腰抱住,小巧的下巴搁在他胸前,脉脉凝望着他。

有一日,陆禹宁拿来一本诗集。

是为公主殿下伴读的贵女们在诗会上所作的诗集,她想请傅辙的父亲——翰林学士傅鼐作序。

陆禹宁仰起笑脸,有些洋洋得意:

“阿辙哥哥,这里面录了我好几首诗呢,你读读看,比起你的诗可又如何?”傅辙疼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掌心贴上她的发顶时,心下柔软一片。

有阵子未见,好生想念她。

她个子高了一点,眉眼间又长开了一些,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眸,点漆般的双瞳皎皎含情。

傅辙抚着发顶的手将她轻按向怀中,温柔地去寻那晶莹的唇瓣。

气息灼热、悠扬浅尝,看着她颈间耳后飘上酡红,傅辙悸动一片,又低头将这些日子压抑住的苦苦相思化为铺天盖地,更化骨缠绵的深吻。

唇齿厮磨间,心底的忐忑渐渐散去。

傅辙捧起怀中人滚烫的脸颊,从她湿润的眼中小心地确认着爱意,那是一双从不懂得撒谎的眼瞳。

他在庸人自扰患得患失些什么,明明他们早已山盟海誓。

非卿不娶,非君不嫁。

傅辙哪里又会知道,陆禹宁拿来的这本诗集,是让他家破人亡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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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鼐为阿宁的诗集作了一篇序,贵女们拿着诗稿找了书局刊印成册,像模像样。

日子一天天波澜不惊地过着,

直至有一日,侍卫司寻上门来。

那诗集有问题。

原本傅辙只读了阿宁那几首,这时才想起将那诗集从头至尾翻看一遍,在他看来,多是儿女情长或是少女为赋新词强说愁。

除了其中这一首:

「莫道萤光小,犹怀照夜心。劲风吹蒂落,何故乱翻书。」

无巧不成书,这一首诗恰好是首佚名诗。

御史在殿上弹劾,便是揪着这首诗不放,说是翰林学士傅鼐在京中贵女诗集中夹私讽刺当今圣上。

圣上刚继位时,有段如今讳莫如深的宫闱秘辛,曾几何时传得沸沸扬扬。

如今的皇帝苻劲原本只是个不受宠的九皇子,夺嫡无望,不知怎得临到终了反倒得了父皇的青睐登上皇位。

有人说,当今圣上因着那副绝美的好皮囊,与太后娘娘在床榻上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甚至如今的太子,实际也是太后娘娘与圣上珠胎暗结,待瓜熟蒂落后养在皇后身侧。

当时蜚短流长传得言之凿凿,新帝勃然大怒下,动用侍卫司狱用雷霆手段狠狠弹压了,然而悠悠众口如水,哪点儿漏不出去,这事儿终究成了皇帝心中的一根刺。

傅鼐是两朝老臣,哪怕三缄其口,这段往事想必是知晓的。

如今诗中那句“劲风吹蒂落”,落在圣上眼中,便带上了些别有用心。

傅辙知道,这诗绝不可能是父亲所写,年迈的父亲如今被下了侍卫司狱百口莫辩,他开始深恨自己入仕太晚,心有余而力不足。

如今只能仰仗着父亲在朝中的门生里里外外打点,让狱中父亲少吃点苦头。

侍卫司成日里在学士府肆无忌惮地查抄搜家。

心力交瘁下,他想起去寻陆禹宁,想问问她诗会上是哪位小姐所作,可否请其解释一二。

谁知到了门口,与傅家一贯交好的陆府竟是将傅辙决绝摒拒于门外,推托老爷生病,夫人回家省亲,小姐不便,均是无法见客。

“许是她家中拦着不让她再见我,非常时期明哲保身罢了。希望阿宁没有太为我担心。”

傅辙心中为她寻着借口。

只是,直到被投入大牢,他也未能再见到陆禹宁一面。

风吹落叶遍地黄。

也就数日间,侍卫司在傅鼐书房陆续查抄出傅鼐平日里所书写、编撰、收录的各类文集札记,其中《以渐文集》《遥掷稿》《明心宝训》《闻见录》等语多违碍,涉忌颇多。

傅鼐本就文人风骨,又是关起门来写文章,下笔毫无忌讳。一朝被翻将出来,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圣上怒发冲冠,傅家获罪抄家,包括傅辙与幼弟一起被打入大牢,傅家女眷尽数被投入暗无天日的教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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