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的月光抛洒下一片寒气，泛着冷意的钢筋穿插其间，还带着湿意的锈迹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腥气，寂静无声的黑夜里，连风声都吓得噤若寒蝉。

一端高高翘起的水泥板上，静立着一道瘦弱孤独的人影。

人影静默无声。

半仰头，像那站在高处放哨的狐獴，却只望着天，空洞无神的瞳孔里倒映着冷月，妖异而美艳。

纤细的手指垂在身侧，指尖在空气里无意识地抽搐颤动。

鲜红的血从脖颈右侧涌出，划出条条分明的血线，滑落到衣衫上，瞬间浸湿了一大片，异常醒目刺眼。

冷白与赤红交织，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直面那不可直视的死亡。

又因害怕，下意识将动作放轻，环视警觉着四周悬而未动的危机。

诡谲的血色弥漫，这一刻灰雾都变得兴奋，翻涌沸腾起来。

像火焰一样腾腾升起，然后又坠落回原地。

在倏然归于平静的那刻，瘦弱的人影猛然侧头回望，露出一张和夫芥一样的脸来。

她微歪着头，动作像机械般一顿一顿地向下，渐渐弯到一个诡异的弧度。

苍白的脸冷漠冰凉，没有丝毫生气。

空洞的眼神直直望向前方，嘴角缓缓上扬，扯起木偶般僵硬的笑，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道：

【有病的人才能长久的活下去，你们为什么都不明白呢？

既不想得病，又想长命百岁，是不是太过于贪婪了？】

不知何时起了风，呓语般的话语飘荡着在空中，吹散了那个静立着的人。

……

好恐怖！

夫芥猛地惊醒，坐起身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呼。

脖子还在。

“真是吓屎人了。”

“做的什么鬼梦啊？太诡异了。”

这都多久了，伤都好了，突然做这么个梦……

她忍不住轻声抱怨，顺手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

睡着睡着这手又习惯性伸出被子，真是冷死了。

4057年12月7日

穿好衣裳，一把拉开花花绿绿的厚窗帘。

“啊切～”

“嘶，又降温了？”

立马又从纸箱子里翻出两件衣裳套上，裹得像个椭圆的球。

她下意识朝对面四楼看了眼。

嘟囔道：“那四楼到底住没住人啊？”

“整天拉着个窗帘……都快跟牧曦有的一拼了。”

她摸着下巴。

“说起来，都好几天没见过刘叔了。”

“带着女儿回老家去了吗？”

“小茵，恭喜你啊，马上就可以去柳鸣大学读书了。”

“不像我，已经留了几次级了……”

“嗨，不说这些了。今天喊你出来就是给你庆祝庆祝的。”

小吃摊，一张矮桌上，袅袅白烟气儿间，两张清秀的脸若隐若现。

桌边放着两碗香气扑鼻的芋泥牛乳山甜汤，中间摆着几碟甜点小吃，都是两人平常爱吃的。

只是坐在桌边的两人似乎都没心情去享用。

李梦抱着胳膊，几欲张嘴，一抬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刚才祝福刘茵的时候，倒是挺会说的，怎么这会儿又犹豫起来了？

李梦有些犹豫。

她不知道自己一股脑儿把这些事告诉自己的好朋友，会不会给她带来不好的事。

而且，这些事说出来，真的会有人相信吗？

……

刘茵此时心不在焉，只低着头，自是没注意到李梦的脸上的表情。

“小茵，就是我、我们寝室……”

一谈到这个即将脱口而出的话题，她挂着黑眼圈的脸上仍带着恐惧，嘴唇煞白。

“小梦，对不起，我想先回去了。”

刘茵捂着额头，身子颤抖。

她哽咽道：“我的名额已经没了。”

抬起一张比李梦还白的脸，表情痛苦，满脸泪痕。

“我爸爸也没有了。”

“呜呜呜……”

李梦表情怔愣，似是还没缓过来。

名额……

刘叔叔……

冬日的风透体而入，冰冷刺骨，冻硬了心脏。在冷透的瞬间，热血浇过，又惊得人心神震荡，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猛然顿住。

悲戚的哭声低低的，并不惹人厌，听闻者却感同身受，忍不住红了眼眶，一同恸哭了起来。

一时间，悲色同鸣。

握着勺的摊主站在萧瑟的风中，轻声叹气。

桌上的甜汤已经冷却。

她又煮了两碗热腾腾的汤端过去。

“小姑娘，喝点甜汤吧。”

“阿姨不收你们钱。”

虽然没听到她们的对话，但是看着两个小姑娘哭得那么伤心，她也忍不住抹了一把眼角。

有些同情怜惜。

李梦抱着刘茵，手掌不厌其烦地轻拍着她的背心，脸上的泪珠无声滑落。

心中思绪千般，如同乱麻。

她不忿。

那可是刘茵她夜以继日疯狂的学习换来的啊，那本就是她应得的。

刘茵并不是天才，能从三千个学生中争得那一个名额，她知道她付出了怎样非人的努力。

为了能超越那些天才，她每天只睡三个小时，手里的笔记本换了一个又一个，多得都快累成山。手上的老茧都快赶得上那些手艺人了……

明明公布的成绩就是第一名，本该被保送，到底是谁抢走了她的名额？

还有刘叔叔……

她知道刘茵的家庭情况，明白她父亲对她来说有多么重要。

这样的打击对她来说太大了。

李梦望着天的眼中，带着些愤恨和埋怨。

老天爷，为什么要让刘茵遭受这些痛苦呢？

刘叔叔是个好人，刘茵也是个好学生，为什么就不能让他们拥有幸福的机会呢？

他们已经够可怜够努力了……

踏、踏、踏……

狭窄的楼道，响起缓慢而虚浮的脚步声。

刘茵机械地抬腿踩在楼梯上，一路拖着疲惫的身子向上走。

像个游魂一样，踏下的脚并未发出很大的声响。

手里紧紧抱着一张黑白照片，生怕磕碰着。

脸色惨白无光，脸庞消瘦，双眼空洞麻木，眼下青黑一片，看样子好久没休息过了。

脚步声在四楼停下，楼道再次恢复安静。

……

傍晚，高健溜回幸福小区，斜挎着包转身上楼，眼睛不经意间瞥了眼对面楼，然后吓得一声怪叫。

“啊……”

“靠，那里站着个什么玩意儿，吓死老子了。”

他几步凑近窗口，眯眼。

看清楚是个人站在那儿后，忍不住扯着公鸭嗓大喊。

“妈的，四楼那个，大晚上不回家，在那儿站着装什么鬼？”

对面楼下，

正在吃晚饭的夫芥眨巴眼，听到那声惊叫有些无语。

一个大男生，咋胆子这么小？

在完整听完了对面楼的大声吐槽后，又有些疑惑。

四楼？

四楼只有刘叔住啊，难道是他回来了？

她猛地刨饭进嘴，菜还没咽下去，人已经进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