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石兄,此番去杏林讲学的可是顾大儒?”
一着灰袍,挽起的袖子上还有斑斑墨迹,头发杂乱,浑身散发着凌乱不羁的长髯中年走了进来。
茅庐里,木桌上,工整摆放着笔墨纸砚,除此之外,并无别的饰物。
“嗯。”桌前的人不在意地轻嗯一声,连头也不抬。
“怀石兄,你怎生一点都不急?”
“那个小家伙,你就不打算要他回来了?”
“当初不是你死皮赖脸,要给他一个机会的吗?”
这语气,颇有些欠揍。
长髯中年一进门,嘴就没停过。
桌前的人写完,放好毛笔,这才转过头瞪了他一眼,直言道:“教不了。”
长髯中年挑眉,“哟,还有你方怀石教不了的?”
“呵,徐渭,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的吗?”
徐渭呵呵一笑,摸了摸长髯,这才道:“既然你不想教了,就把那小家伙让给我吧。”
“我不嫌弃。”
他一直被在身后的左手里还攥着什么,一看,来的目的就不单纯。
见方怀石的眼睛看过来,徐渭一把塞在衣袖里,倒是坦坦荡荡的耍起无赖来。
“你藏的是苏子隅写的策论?”
“还是之前在我这儿拿的?”
“这是准备还回来了?”
徐渭一僵,下意识后退一步,护住胸口。
“谁说我要还你了?这小家伙写的又不好。”
“字迹难看,遣词造句过于直白简单。”
方怀石板着脸,“那你拿来作甚?”
“反正你又不打算教他了,这不正好让我接手嘛。”
“哼,别忘了你是教谁的。”
“是是是。说起来还不是你老人家,不愿与那些勋贵子弟打交道,一股脑丢给我。”
“这好不容易碰上个你不要的,怎么还生气了呢?”
徐渭一屁股坐在凳上,双手张开倚在桌边,顶着鸡窝头,一脸无所谓。
一点都不像个教书先生,倒像个乞丐。
“哎哎,你真不教他了啊?”
他侧头看向方怀石。
方怀石沉默几秒,这才道:“就看他此番有没有机缘了……”
徐渭沉默,他知道他说的是此次杏林讲学。
若是能得大儒指点,那小家伙此番县试乃至以后,可就有望了。
“说起来,你当时为何要破例收下他?”声音淡淡,徐渭正色道。
……
再次沉默。
“他或许比不上柳相遗天资聪颖、家学渊源,可立于破屋,却涅而不缁、沅茞澧兰。”
“心性纯善,心志坚定,这才是大周需要的读书人。”
……
“先前还说人家读书不专……”
“夸得这么好听,还不是说不教就不教了?”徐渭小声嗫嚅道。
忽又拿出怀中策论,大声道:“你看看这写的什么狗爬字?人家大儒看得上吗?”
方怀石古板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他挑起眉,诧异道:“谁让你拿着一年前的策论看了?”
徐渭举起的手顿住,然后道:“嚯,好你个方怀石,竟然藏私?”
官道上
“哎,年轻人,年轻人。”
“你们也是去阜曲求学的吗?” 老者侧着头,好奇问道。
肩挑着担子,依旧稳健,还有余力跟上旁人的步子。
眼前这人,书生模样,只是身旁还带着家眷,倒是稀奇,故而好奇一问。
“是的,老人家。”苏子隅朝他笑笑,温声道。
嚯,书生这嗓子真好听。
老者忍不住凑近些,继续攀谈。
一辆马车驶来。
老者看了眼,按着扁担,退到一旁。
门帘被里间人掀起,一个脑袋露了出来,接着是半个身子。
那人朝马车后探出脑袋,喊道:“魏含湘,你个舞刀弄枪的,去杏坛作甚?”
顺着那人视线朝后看去,两匹棕色骏马飞驰而来,其上坐着两位姑娘。
其中,那位穿着利落衣衫,头戴帷帽的女子,便是魏含湘。
只见马身长立站定,她手中的软剑也随之刺了来。
那脑袋瞬间缩回马车内。
魏含湘收回软剑,下巴微扬,“哼,要你多管闲事。”
“姑奶奶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翻身上马离去。
恣意潇洒、热忱且有正义感,但有些冲动易怒。
这是夫芥第二次看到这位姑娘所作的评价。
这种不谙世事的天真善良……希望不会遇到花言巧语的渣男吧。
“苏兄,要同我们一起走吗?”
在那二人闹腾之时,马车里又出来一人,是柳相遗。
至于刚才那位老者,早已离去。
苏子隅拱手谢道:“多谢柳兄好意。”
“只是之前同明阳兄已说好同路去……”
柳相遗轻笑一声,道:“是我唐突了。”
“那么苏兄,阜曲再见。”
“阜曲再见。”
二人拱手道别。
于钦缩回车内后,一直好奇打量着苏子隅,但并未开口说话。
马车远去,这才道:“此人倒是随和雅正,看起来没那么讨厌。”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望山书院还有这样的人啊?”
柳相遗笑着看了他一眼,“若是你不常逃课,自是能见到的。”
“切,我没你那个脑子。要不是我爷爷束着,我早游历山水去了。”
“白麋书院袁旭”
“李九行”
……
“李九行(xing)?”
“这不是那个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神童嘛。”
早已来到杏坛的读书人们,有唇枪舌战争辩者,有交友结识者,不过更多的则是拿着书本小声探讨着。
此处,说是杏坛,倒不如说是泛着浓浓书香气的高门阔院。
那抹带着历史底蕴的朱红就藏在阜曲的深山里,被一片杏林围着。
此时有各路人争相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