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在世道里格格不入,是你的错?是世道的错?
仅仅是活着,就让人生厌。
“你说,除夕那日的点心是谁让你送的?”
“我可问了好些人,都说除夕那日没赏过点心。”
小丫鬟抬头看了眼,被夫芥冰冷的眼神吓得瑟瑟发抖。
这儿是个偏僻处,可没什么人经过。
“是兰儿姐姐给我,让我送来的。怎、怎么了吗?”
皱眉,“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小丫鬟猛地摇摇头,看着很是可怜。
这场景独像是夫芥在无理取闹,欺负一个刚来的小丫头。
还没等继续问下去,夫芥突然看到小丫鬟惊恐地瞪大眼睛。眼前一暗,头上被什么东西罩住。
猛地挣扎一番,挣脱,正要掀开头上的麻布袋子,突然又被人按在地上。一个压在背上,还有不知几人按着手脚,然后感觉到自己双手双脚被人绑住,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抬起。
啧,那表情真不好看,就像我要死似的。
不知为何,她挣扎不过,感受到自己手脚被捆住、四肢悬空时,居然还有心情自嘲。
或许也并非自嘲,而是发现对方有好几人后,自知无法挣脱。
冰冷又满是泥腥味的水填满麻布袋子的孔洞,点点的些微光芒在一瞬间消失,鼻腔充斥着污浊的泥水。
忍不住咳嗽,却猛地呛了一大口带着泥沙的水,被捆住的手脚下意识扑腾着,挣扎着。
脑袋缺氧,昏昏沉沉,身子在逐渐往下沉。
在清晰地听到、感受到胸腔里的心脏跳动微弱的时候,呼吸已难以同步,逐渐迟缓。
整个人都疲软无力,快要被这冰冷的水同化,融为一体。
在被水包围的时刻,只有突如其来的窒息感,以及明知这是柔软的水,却无法抵抗的压力扑脸而来。
最后一丝清明,只能静静等待自己的死亡,以及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即将死亡。
陷入黑暗的前一秒,朦胧间听到了扑通一声水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人为什么要把她丢进去?”
“别废话了,赶紧找大夫来救人。”
“噗,咳咳……”
“哎,这女人醒了!”
夫芥睁眼的一瞬间,感受到自己背上的手抽离开,身上的绳子也不知被谁解开了。
“你这姑娘还真是命大啊,这样了都还没死。”
夫芥朝着说话的人看去,是个愣头小子。
“老三,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和愣头小子长得有些相像,略沉稳些的男子呵斥一声。
“姑娘,我在家行二,你叫我何老二就行。这是我弟弟老三。”
老三愤愤,将头转到一边,很是不服气。
“姑娘,我家老三不会说话,你可别见怪啊。”
“多谢相救。请问这里是哪儿?”
“哎?”何老二闻言有些惊讶,忍不住打量她一番。
才道:“这是月池,隔壁不远处就是世子爷住的西院。我们今儿是来填湖的,谁曾想还能捞出个人来。”
“为何要填湖?”
“你是这侯府里的人,你不知道?”何老三眼神疑惑。
何老二瞪了他一眼,“听说过些日子就是鹤儿小姐的忌日,怕夫人触景生情,这才让我们来填了这池。”
何老三突然凑近前,一脸贱兮兮的表情,“你想不想知道是谁把你扔进去的?”
四目相对,虽然他表情有些欠揍,可她还是能看出,他真的知道些什么。
一旁的何老二伸手拽了他一下,见夫芥看过来,又悻悻收回手去,表情有些无奈。
“姑娘莫怪,我们刚才看到有人扛着你过来,怕撞见什么不好的事,没能出来阻拦。现在将你救上来已是冒了风险……”
夫芥明了他还未说的话,轻轻点了点头,“我就先告辞了,改日上门道谢。”
“呵呵,不了不了。姑娘还是与我们少些瓜葛的好。”
……
夫芥不再多说,将侧身的布袋留下,起身慢慢离开。
“哥,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她?”何老三看了眼地上的钱袋,很是想不通,本来还想让逗那女人一番的。
眼前已看不见那位姑娘的身影,何老二捡起地上的钱袋揣进衣兜,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拿着工具开始填池。
头也不回的说道:“你别忘了家中还有老母和阿姐,你一时口快告诉了她真相,有想过我们家会有什么后果吗?”
“那些人白日里就敢明目张胆的杀人,你觉得我们担待得起吗?”
“还是说,你认为告诉了那个姑娘,她会好心救我们一命?”
“别忘了我们是什么身份。”权贵们随时都能杀掉我们这些贱民。
何老三沉默,表情有些愤愤,开始与他一同填池。
他知道自己没有理由反驳。
今年寒冬,家里的存粮早就吃完了,若不是和李大管家还有些亲戚关系,大管家可怜我们,给了我们这差事。
自己和哥哥前日里又厚着脸皮求了独揽这差事……
一查就会知道是谁……
他想要活下去,他没有任性的资格。
何老三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就这么让那女人回去,若是让那些人知晓了,自己和哥哥会不会……
他轻轻摇了摇头。
不可以,阿娘教过他们要善良的……
这天仍是带着寒气,走了一小会儿,夫芥冻得牙齿发颤,走路都在打晃儿,鼻涕更是止都止不住。眼前尽是模模糊糊、重重叠叠的景象。
一路跌跌撞撞,等意识到自己进了西院,再也支撑不住,松懈下来就往地上倒去。
“丫头?”提着小食刚踏进西院,李大厨朝着前面的夫芥喊了声,下一秒就猛地往前冲。
一把扶起夫芥,李大厨的眉紧皱起。
因夫芥今日穿的一身深蓝,看着倒没什么问题,入手却是一手湿。
一摸额头,已是滚烫。
快步抱进院中,李大厨大喊:“阿竹,阿竹,快些去找郎中来。”
阿竹听到喊声,急冲冲跑出屋外,看见了他怀里抱着的人,什么都没问,飞快往外跑去。
一脸小脸上尽是急色,眼泪簌簌地往身后飞,沾湿了衣襟。即使什么都没问,他也能看得出姐姐的状态很不好。
因着夫芥是女子,李大厨不好给她换下湿衣,只好在房里弄了好几个火盆,想将她衣服烘干来。
书房里,符离突然从椅子上翻倒下来,双手用劲艰难地往外爬着。
他刚才坐在窗边,一侧头就看到了躺在李大厨怀里的人。
她额前、发上还在往下滴水,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一点都不像平常那样有生气。
他的手在打颤,手心不知何时冷汗沁沁,沾了满手的灰尘,脸也被扬起的尘土弄脏了,也难掩慌张焦急之色。
他的心在狂跳,他害怕她会像鹤儿妹妹一样就这么走了,再也见不到了。
他的手被地上的石子磨破,渗出的血迹沾染了一路,抬头终于能见到她的房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