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是凛冽的风声,伴着尖啸声涌入,穿透那些空洞的薄薄的屏障。
它们总是悄无声息化作骗子,静静盘旋在身边,让人做梦,梦里都是肉汤热席,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死去。
真香啊,一看就很好吃的样子。
梦中总会这样俗气地想着。
风一凛冽,终究是还没来得吃一口,梦就碎了。
那白日的光景还是太清白萧瑟了些,连清粥小菜的味儿也闻不见。
“嘶,好冷啊。”
那被冷风眷顾的小屋里还躺着一个人,骨瘦如柴,小小的身子蜷缩在硬板床上。
那张满是破洞的硬板床上只几根零散的稻草,一览无余,聚不成团,也抵不了寒。
床上的人还是被那冷风寒气冻醒了来。
眨眨眼,那个一直在耳边呼呼闪摆动声也找到了源头。
床上的人睁着眼,抱着手,微微仰头盯着头顶上那扇破窗。
看那情形,在来一点风就能让它罢了工。
“咕咕咕……”
寒还没来得及解决,饥也迫不及待的来了,温饱问题在此时倒显得尤为重要。
只是一起身,那姑娘身子骨就要散了去,栽倒下去。
猛的伸手死命抓住床板子,这才将将稳住身形。
青天白日,还是下雪的天,外面的天色白的发亮。可眼前却有些发黑,整个人天旋地转的,脑袋发晕发沉。
这具身体看样子是好久没吃过东西了。
要不,继续上床躺着去?
还没等再坐回床上,门外便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姐儿,你起来了吗?你家婶子弄了些吃食,你今儿也过来吃些。”
门外那老汉一口奇怪的口音。
拉开门,一个穿着几层麻布衣衫的老汉站在门外,不停地搓着手,一张皱巴的老脸冻得通红。那衣衫上还打着各色的补丁。
看样子即使是穿了好些层衣衫也不咋保暖。
在开门的时候,一股冷风袭来,冻得夫芥一哆嗦,差点向后倒去,倒是被老汉一把拉住,面上尽是心疼之色。
“李贵那狗东西又没拿东西给你吃哇?”
“莫事莫事,你福叔这几天讨了点赏,姐儿你就跟我家去吃。”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背起夫芥往雪地里行去。
桌上是几个粗糙发硬的馒头,一碟小菜,还有一大碗没有一丝油气的汤,冒着圈圈热气。
干瘦的小孩子一边干啃着馒头,一边往旁边的碗里添汤,笑的有些憨。
“慢点,慢点,小心别弄撒了。”才三十年纪,女人头上却有丝丝白发。
女人在说话的同时,伸手将发白的发丝理到耳后,后又一把按住了小孩子的手。
“姐儿的碗里已经满了,等会儿再给你姐儿添汤。”
老汉在一旁笑呵呵地喝着汤,那张脸和女人对比起来更是出老,看着倒像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四人围坐在桌子旁,挤在厨房的小角落里,烤着灶里未尽的余火,倒是一派和乐。
“姐儿,多吃点啊。前几天来了个有钱人家的商船,在这儿停靠几天,拿了很多好东西出来换粮食。”
“听说村长家为了巴结那些贵客,换了好些精细的粮食给他们。”
“不过也是稀奇,听说贵客下来走了一遭,就要多留十几日,还放出话说要低价售卖布匹。”
“招了好些个苦力,就帮他们搬东西。你还别说,那些贵客出手真是阔绰,搬一袋就是十个铜子哩。”
老汉很是得意的比了个七的手势,“虽然买不起那些布匹,但你福叔还是挣了好些钱。”
“等过几日雪小了些,我就上集市,给你和小豆子置身暖和的衣服去。”
福叔伸手摸了摸夫芥的脑袋,眼神很是和蔼怜惜。
又待了好几天,这家里的情况倒是知晓了。
夫芥清楚,自己这个身份和福叔一家子没有亲缘关系,跟他口中那个李贵也没有关系,甚至和整个村子的人都没有任何关系,原身就是一家吃几天,就这么吃着百家饭长到现在的。
至于那位李贵,前些天没有给原身吃食,让她就这么饿着,直到夫芥进入这具身体、福叔来找她的时候,才吃了这些时日的第一顿饭。
即使知晓现状,夫芥并不讨厌那个李贵。看福叔家,就能猜到这个村子里能吃得上饱饭的人家肯定没几户,那李贵也犯不着把仅存的冬粮给一个毫不相关的人。
在这个缺衣少粮的地方,自私自利才能长久的活下去。
那村长家的精细粮食,在那贵客眼里也是不上相的东西。
或许也正是那所谓的“精细粮”,让贵客看出了这个村子的贫。
下来一遭,也只是为了确定而已。
在她看来,仅仅是那船上拿出来的最低档的布匹,按正常价,这个村子能买得起的人一个都没有。更何况直接低价卖给村里人。
这是有钱人家的慈善。
“叔,那船什么时候走?”
“明儿就要走了,”福叔搓了搓手,“哎,还真舍不得,怕是找不到比这几日还好挣钱的路子了。”
“姐儿,你也想去见识见识那商船吗?那船修的老气派了,你福叔还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船。小豆子都偷偷跑去看了好些回。”
哈了一口气,白气渐渐消失,映照出江边那个模糊的庞然大物,夫芥定定的看着那里,眼睛却毫无焦距。
“你不想知道原因吗?”
“你没能变成倦世者的原因,或者说其他人会成为倦世者的原因。”
那个冰冷而机械的声音再一次在耳边响起。
不,不是响起,只是夫芥回想起而已。在自己以为快要触到漩涡边缘的时候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