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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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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在碧色的栀子叶间追逐,叶缘的绿像梅子的青,一晃眼又成了松石的绿。

琐碎光点跳上她裙摆,像给她杏仁色的麻绸料子泼了幅逆光的水墨像。

宋朝欢想,外婆家的那株栀子树,不晓得多高了。

也或者,早已经不在了。

细风抚了下长睫,宋朝欢垂开眼。

不知道是昨晚缺眠的缘故,还是最近总会想起许多从前的事,让她胸腔里不时滞闷。

宋朝欢胳膊支在身侧,撑住藤椅,轻浅又绵长地,呼吸了一下。

她想,最近还是得寻个时间去趟医院。或许,她需要的不是身体检查,而是心理医生。

想到这里,宋朝欢起身踏进后罩楼。

临靠后院窗台开阔的降香黄檀长案上,整齐堆叠着她的画样手稿和刺绣草图。东侧里靠墙的一边,两架同花色的攒接井字棂四层书格,依年代码放着收集来的古籍纹样和制衣册子。

西侧里是她囤攒的各色面料、制衣工具。

墙根贴脚处老红木楼梯延至二楼,大体布局同一楼无差,只西侧摆放数排通体光素的博古架,搁置文玩小典。

除了外婆最宝贝的那只滴翠镯子,宋朝欢小时候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却不时能从外婆口中听到不少。那细细描绘的场景,好似身临其境。

因此也明白,除开这四合院本身,这屋里小到一尊指节大的纸镇,都有市无价。

人人都说,晏峋待她不薄。宋朝欢也觉得是。

是对待女人一视同仁的好。

譬如这后罩楼的所有陈列摆设,都是婚后晏峋差人置办的。

替那朵观音瓶里的栀子残枝拧了后院的清水换上,宋朝欢找到昨天半夜留在后罩楼的手机,点开微.信划了一会儿,才在后排找到昵称是“SZ”的那格。

【宋昭哥,你下个月还在海城吧?】

宋昭是在她五岁时搬去南亭镇的,住她们家楼上。因为和她同姓,名又和她的“朝”同音,小时候的她没少闹笑话。

她来北城之前,宋昭是除了外婆之外,另一种家人的存在。

但她一直记得,在她很小的时候外婆便同她说过:宋昭毕竟不是你亲哥,等你们长大了,各自有了喜欢的人,各自有了工作,不管是避嫌也好,还是没有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再分给对方也好,关系疏淡了,是再正常不过的。

更或者,只是因为分隔两地,连见一面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这话在后来自然而然地一一应验。

宋朝欢有时常会想,是不是因为外婆一早在她人生的小锦囊里塞好了各色签语,所以她早早做好了准备,等那些事真正在生活里发生,她便好似都能平静地接受了。

尽管长大后,她和宋昭早已不同儿时那般亲近,但新年和生日,还是会互寄一份礼物。

毕竟,那是她和南亭镇的唯一一点联系了。

习惯了不会立刻得到回应,宋朝欢退出和他的聊天界面。

工作原因,宋昭的手机经常不在身边。

只是目光落到这些年一直待在第一格的那个称呼时,宋朝欢还是本能地滞了滞。

不用点进去,就能看见她最后发的那条消息。

暗灰色的文字,淡得好像快消失,时间是三年前。

她说:外婆,我今天要结婚了哦。

宋朝欢发呆似的定了会儿,只觉得鼻腔里有些不受控的直冲眼底的异样。

她唇微翕动,垂手撇开眼。

正准备放下手机,把那家成衣店的订单收尾,电话就震动起来。

等看清屏幕上的来电人,宋朝欢微顿了瞬,又立马划开接听。

“沛容阿姨。”她温声道。

“没有多睡会儿吗?”沈沛容问她。

宋朝欢抿了抿嘴,没作声。

两边同时沉默了两秒,沈沛容好似知道她在嫌弃什么,有些好笑她的孩子气,轻笑了声。

宋朝欢微垂脸,很浅地弯了弯唇。

“晚上有空吗?”沈沛容问。

宋朝欢明白,宋运盛是搬她来做救兵了。

但沈沛容只说:“回来吃饭吧。”又说,“一个人回来也没关系。”

宋朝欢颤了下眼睫,片刻后,轻声道:“好。”

挂了电话,宋朝欢盯着被窗棂切割开,斜贴在案几上的日光。

厚重的色泽,仿佛不用做旧,就将她轻而易举地拉进了老时光。

她是初三暑假里来的北城。

离开生活了14年的南亭镇。

宋家派来接她的人说,当年她母亲年轻不知事,有了身孕还同她父亲置气,任性离开,杳无音讯。

他们也是找了十几年,才终于找到了她。

她不想走。

可那天,从小到大都没同她说过一句重话的外婆,让她不走便不要同她说话。往后都不要同她说话。

她那时候还不明白为什么,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听知了叫得比往年都大声些。

一整个下午,不晓得是汗湿了整个脸颊,还是别的什么。

她最终还是乖乖听了话。

因为,那是外婆啊。

她记得刚到宋家的那天,偌大的客厅里,站着一个年纪同她相仿的女孩儿。

她后来才知道,那是沛容阿姨的女儿。比她大一岁,叫宋清佳。

那时候的宋清佳,怨愤地瞪着她,又突地冲过来,用力搡了她一把,指着茫然无措跌坐到地上的她,哭着朝宋家长辈喊道:“你们让她滚出去!滚出去!凭什么小三生的孩子,要来我们家?!”

那一瞬,宋朝欢整个人都僵麻在原地。

她不明白,她好好地生活在南亭镇,这些人为什么要出现。

又为什么要骗她。

她只觉得浑身血液灼烧又冰凉,那滚烫的热意充斥进眼眶,她咬着牙,抬头看向本应是她长辈的那些人。

没有任何人替她说话。

只有沛容阿姨拉开了宋清佳。

“卿卿,”她平静地叫着宋清佳的小名,同宋清佳说,“她没有做错什么。她的母亲,也没有做错什么。所以,体面些。”

…………

沛容阿姨,大概是她见过的最宽和的女人。

可她们因为一个男人,又好似天生地站到了对立面。虽不会恶语相向,却本能地不可能亲近如真的家人。

和晏峋结婚后,宋朝欢有某一刻不可抑制地想过,如果她站在沛容阿姨的位置,她会是什么样。

她想,她做不到这么体面。

-

傍晚,宋朝欢才踏进宋家别墅的大门,便被佣人领着去了二楼宋运盛的书房。

一进门,宋运盛便笑盈盈地站起来,从书桌后灵巧地一绕,撇着脖子朝她后面望。

可等佣人替他们把房门关上,眼前还是只有宋朝欢一个人,他脸上笑容便跳闸似的,消失得猝不及防。

“你一个人还回来做什么?”宋运盛皱眉不满道。

宋朝欢沉默地看着他。

这平静模样,一下让宋运盛会错了意。

笑容像被人推上电闸,突兀地一续,语气都缓和下来,“是不是晏峋晚上才过来?”

宋朝欢淡道:“他不来。”

线路又负载过重,梆得一下,“你说说看你到底有什么用?你和晏峋刚结婚那会儿,他还陪你回来过两次,现在怕是你自己要见他一面都难吧?”

宋朝欢无甚表情,温温吞吞地“嗯”了声。

心里却猜测这般变化的速度,若是只老式的钨丝灯,再猛不丁地被人点亮一回,怕是要连芯带灯一块儿炸了去。

大概她这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彻底激怒了宋运盛,她听见男人声音大起来,咒恼似的,“钱大师还说把你接回来宋家就能高枕无忧,我看他一世英名都要毁在你手里!”

骤然又听到这话,宋朝欢闭了闭眼睛,甚至有些想笑。

那年她到了宋家数月,才从佣人的壁脚碎语里知道,她被接回宋家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宋家那位老太爷笃信的所谓大师断言:只有她能保宋家百年基业。

连她这样平淡的性子,当初都被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可再听下去似乎又明白了。

那“大师”在宋家,原来早就战功赫赫。让宋运盛削尖了脑袋也要娶到沛容阿姨,便是那钱大师的手笔。

后来在北城见得人多了,宋朝欢才笃定,都是豪门里养出来的子孙,纨绔公子同不学无术,还是有云壤之别的。

可偏偏有人凭着谎言与欺骗,竟也能活得如此潇洒。

宋朝欢不晓得那大师还在不在世。或是肢体可还康健。

毕竟泄了天机,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

“当初晏峋看上你,我还真当他是神仙转世,没想到也不过如此!”

“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没用的女儿?你知不知道晏氏董事会变更协议一出,晏家的一切就都握在了晏峋手里?你连现在都只能空顶个晏太太的头衔,到时候我看你还抓得住什么!”

宋朝欢回神的时候,宋运盛还在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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