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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妖怪家庭的普通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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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

牛奶在微波炉里,面包在桌子上,吃完碗搁那儿,我回来洗。www.mengyuanshucheng.com衬衫帮你熨好了,皮鞋也已经擦好了。祝工作顺利。

——尧尧

丁建书挣扎着爬起来,一边抓过脸上的纸条来看,一边睡眼惺忪地喊:“老婆,起床啦,送我上班!”

“唔……”洁白的枕头上洒着浓密乌黑的一头长发,一只手伸出来,撩开乱发,露出张美丽而呆滞的面孔。她迷迷糊糊地问:“几点?”

“八点半了,快快快。”丁建书反应过来,匆匆忙忙抓起衣服裤子套上,一溜小跑地洗漱,三口两口把牛奶解决了,“小云,快点呀!”

周小云在五分钟之内把身体从平行转到垂直,又在一分钟之内穿好了运动裤和针织衫,蓬头垢面地坐在床沿,脚尖勾着拖鞋一晃一晃,没好气的:“我有什么好快的……困死我了,我才睡三个小时。你提前一个小时起床会死啊?”她踢掉拖鞋,弯腰扒拉出床底的运动鞋,歪头分辨了一下左右,套上,然后马马虎虎用十指拢了拢头发,“走吧。”

“时间就是生命,懂不懂啊你?”丁建书在头上抹了双倍摩丝,带上金边眼镜,照照镜子,俨然已经是一个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中年工程师。他拎起公文包,抓过面包叼在嘴里,冲着周小云伸开双臂:“快来,背我。”

周小云死死瞪他:“你有人性没有?”

“说的好像你有。”丁建书不情愿地放下手:“好啦好啦,去阳台。”

当初买这套房子可是煞费一番苦心的,独栋,28层顶楼,前后左右都是开阔地,站在阳台上只有蓝天白云好看。周小云微微弯下腰,丁建书熟门熟路地勾着她脖子:“驾!”

“去死,告诉你一百遍了,减肥减肥减肥。”周小云轻轻蹬地,已经背着老公从阳台跳了出去,准确地说,是飞了出去。

从家到公司,公交转地铁再转公交,怎么也要一个半小时,丁建书又不傻,放着现成的交通工具,不用白不用。以周小云的飞行速度,这点距离基本就是起飞加降落,丁建书刚刚能把面包啃完。

“小云,你最近的工作态度真是值得嘉奖,百日安全无事故嘛。”丁建书舒展双臂,“就是太瘦了,硌得我不舒服,下次带个垫子你看怎么样?喂喂喂,我说着玩的,你千万别闹啊。”

上次在飞行途中拌嘴,不小心公文包打开了,整本文件掉下去,满街满地都是,丁建书想破头也想不出解释的理由。

这次周小云破天荒地没有乱动,她迎着风甩甩头发,“是啊,一百天了,建书,尧尧的暑假都快结束了,你到底什么能休假陪陪我们?”

“等我有时间,最近一个大case,二期工程刚启动,时间相当紧,乖啦,降落降落。”

“我偏不!有本事自己下去,跳啊?”周小云恚怒起来:“女儿这么大了,眼看就要上中学,成绩还一塌糊涂,我说你操心一点行不行啊?”

又来了!女人就是斤斤计较,隔三岔五地抓住机会数落自己,身为这个三口之家的一家之主,必须在关键时刻维护自己的权威性,丁建书右手抱着公文包、左手扶着眼镜,确认没有任何东西有高空坠落的危险之后,坐直了身子,一板一眼地教训说:“女儿的事情我比你操心,你还是看看你自己吧,十天半个月不出门一趟,家务活一点不做,我不在家尧尧不在家能把自己给饿死……”

“我本来就是soho!”周小云愤而翻身坐起,丁建书惊骇地一把抱住她的腰,周小云戳着丁建书的鼻梁:“soho的生活是你们这种平庸无聊的上班族不能理解的!”

“是、吗?我所理解的soho,是有收入的那一种。”丁建书向下看了一眼,照例的有点儿哆嗦——身为木系的老妖,其实和大多数普通人类一样,双脚离开地面,有种难以言喻的不安全感。

其实今天景色是不错的,阳光灿烂,整个世界都明媚而清晰,清风徐徐,白云在脚下掠过,极目远眺,视线可以跨越整个城市区,直达郊区小河。

很想悠然自在地发发呆,如果不是赶着上班的话。

woo——就在他们正下方,传来一波喝彩声,在这个高度能听见的喝彩,下面应该已经沸反盈天了。

“什么声音?”周小云是个好奇的家庭妇女。

“我想下去看看。”她看似在征询丁建书的意见。

“带上隐身草!”丁建书轻捏无名指,做好了准备。

“我去了啊,你自己上班。”周小云一头冲了下去。

丁建书无名指弹出,身边四周架起小小的虚拟空间,他一步一步地从两千米的高空顺着阶梯走了下去。今天铁定会迟到了,丁建书小小懊恼,随之心平气和。他的妻子原本就是一个风妖,能这么老老实实地居家过日子,他已经很满意了。

下面是本市最大的一家酒吧,坐落于梦城中心区域,号称是全年三百六十五天二十四小时无休娱乐。隐身草的效用只有二十分钟,周小云可不想这么蓬头垢面地出现在大家面前,自毁形象。她准备伸头看一眼就走,早场演出,哪会有什么好的?

她一眼看出去,哈哈笑出声来。

舞池中心,三个人正在跳舞,看不出年龄。中间的那个头发染成绿色,扎起来足足有两尺高,脸上也涂了绿色的粉,从眉毛到鼻梁到嘴巴,用油彩画出一个大大的问号。这个造型实在太像一株莴苣了,根本就是形神兼备。左边那个脑袋大概想弄成白色,但鬼斧神工地倒腾出一种花菜的白色;右边那个头顶上盘着软趴趴刺歪歪的一大条,很像一只大海参。

莴苣、花菜和海参异常卖力地跳舞,尤其是中间那只莴苣,看起来像一只浓墨重彩的精灵,他的每一个关节都像藏着一团小小的火,每一块肌肉都像长着一段弹簧,他和节奏一体,节奏和整个空间一体,所有人都在跟着他的旋律动……尤其是正中一个妆容很配合的女生,她也把整头长发都倒束起来,比那个莴苣的杆子更长,更结实,她毫无章法地左摇右晃,个子又矮,后头的人看见的完全就是根拖把。

“问号!问号!”女生挥着双手大声叫。她应该还是个半大孩子,残留着稚嫩的嗓音已经喊到变声,乍一听上去,还有点小小的耳熟。

“谁家的女儿打扮成这样,她家里人该多难过啊!”周小云欣赏不了这种时尚的音乐,更对这群另类的年轻人不怎么感冒。“糟了,今天老林父子要来做客呢。”三个特立独行的菜谱造型青年提醒了周小云,她连忙一溜烟儿闪开,尽一个家庭主妇的义务,准备食材菜色去了。

一曲终了,三株蔬菜去拿墙角的吉他贝斯,大多数观众们嬉笑散场,早场演出在这个城市还不多见,但甫一推出就颇受欢迎,进来的大多数是附近上班族,他们很多人为了避免交通高峰期,特地提早半个小时甚至一个小时上班,在这里小小放松全当晨练,心情愉悦地开始一天工作。

“问号”,老板喊住了莴苣,热情洋溢地鼓励,“不错啊。”

“谢谢生哥。”莴苣一离开舞台就低着头,脑袋上象有一座比萨斜塔。

“怎么样,下个月接着过来?我给你们加一个点。跑早场的不好找,再顶几天,算帮我个忙,怎么样?”

“生哥,下个月真不来了。学校开学了,不好意思。”

老板摸出烟盒,抽出三支烟,各自扔过去。这种老奸巨猾的家伙素来如此,反正铁定要走的时候,就显得特别够哥们够义气,莫名其妙地就要欠上一份人情。他很是惋惜地长叹:“行!不为难你们,哦,冰点的乔先生要见见你,去吧。”老板指了指一间办公室。

冰点是梦城的一家著名娱乐公司,乔先生的名头这附近几个场子无人不知,莴苣犹豫了片刻,带着两个朋友走了进去。“放机灵点,多少是条路。”他轻声叮嘱说。

乔先生正在仰头欣赏墙上一副中堂,隶书写着“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十个大字。近年来文化风盛行,越是这种乌七八糟的场所,老板的品味越出尘脱俗。

乔先生听见门响,一转身,略有些失态的“啊”了一声,这三只的造型太诡异了,打破了这位娱乐圈老手的心理底线。三个人一起冲他笑,不笑还好,一笑起来真跟闹鬼似的。

“你们……你们哪位是杨问?”

“我。”莴苣又点点头,很恭敬的,那个大莴苣杆子差点碰到乔先生。

“这个,我看过你们演出,玩得不错。”乔先生开始说正事,“嗯,你琴弹得确实好,又能唱能跳的,外形方面也……杨问啊,我能不能看看你的,外形?”

杨问没听懂。

乔先生递过一包湿面巾:“能不能?嗯?”

杨问窘得呆立片刻,转过身去用力“卸妆“。

乔先生一转头,门缝里又钻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来,他这次真被吓一跳:“这也是你们……乐队的?”

厚粉,闪光的眼线,雪白的嘴唇,以及一个三尺高的冲天大辫子,那个棒槌样的姑娘热情活泼地点头示意,辫梢刷刷在乔先生脸上扫了两下,然后憋足了力气喊:“杨问!”

丢死人了,老看见这个小丫头,不管他们主打什么造型都在下面跟风,每每有过之无不及,杨问的脸埋在湿面巾里,深呼吸,抬起头,艰难地介绍:“这是我们的……粉丝。”

乔先生一眼看过去,杨问的脸擦出点人模样了,挺清秀一个小伙子,就是皮肤被油彩糟蹋得全是暗疮和粉刺,他叹口气,“冰点的实力你也知道,杨问,要是双方都有意向合作,我们至少会有比较专业的造型师。”

“等一下,你说,我?韩冒和刘扬呢?”

杨问左右看看,韩冒用劲捣他,刘扬还在认真旁听。

还是嫩了,这话不该这么问的,乔先生咳嗽一声:“这个……你们这个圈子呢,说真的推出难度很大,我们还是想签一个是一个,一个一个来。等你稍微走上轨道了,再——”

“我知道了。”杨问推了一把刘扬,“谢谢乔先生,我们先走了。”

“杨问,耐心点,有什么要求我们慢慢谈。”乔先生确实惋惜。

杨问摇摇头:“乔先生,我们还是学生呢,快开学了,就不分心了吧,谢谢您。”

他完全没有搭理小棒槌的意思,小棒槌像一个跟着法师的亡灵寸步不离。韩冒看不下去了,拉她一把,嘀嘀咕咕说了几句什么。

他们三个慢慢走出去,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上班时间,街上没有多少行人,他们跑得很撒野,一路跑一路跳,轮流大声问候了酒吧老板以及乔先生的父亲、母亲、爷爷、奶奶和大爷。

小女孩追出来,早已经跟不上他们,她呆了半天,一跺脚,对着天空大声叫:“啊——开心死了!我看见杨问了,活的活的活的!”

老妈:

巴黎时装周的图片在你信箱里,这次不要再误删了。ps,电话费和宽带费已经交了,现在可以上网。祝工作顺利。

——尧尧

“这个小管家婆越来越过分了!”周小云愤怒地嘟哝一句。

她的名誉已经被这孩子败坏得差不多了,谁见过一个十二岁小丫头天天在同学里念叨,哎,照顾老妈好累呀……

不过也不能完全怪她。尧尧五岁那一年跟妈妈逛街,然后自己跑回家,拽着爸爸衣服说,爸爸,我把妈妈弄丢了。爷儿俩满大街找人,在距离事发地点十五公里外找到了失魂落魄的周小云,丁尧尧瞪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看着爸爸安慰妈妈,似乎就明白了自己的使命。

周小云也一直头痛不知怎么解释——这种神奇的妈妈确实少见,去一趟雪山冰川戈壁滩好像去逛街一样轻松,但是每次去逛街却像是探险一样艰难。只要转车超过两次,必定会迷路。

“对于一个习惯俯视世界的人来说……”,周小云拎起菜篮子飞了出去,“平视这个世界是异常艰难的事情……”一个小时后,她带着刚刚采摘的蔬菜,深山里的蘑菇,两条活蹦乱跳的鲤鱼和一只挣扎着的野山鸡飞了回来。

身为一个称职的家庭主妇,要保证丈夫和女儿吃到美味又营养的饭菜,当然还要新鲜绿色纯天然。周小云嘴角带笑,不时抬头看看时间,宝贝女儿快回来了——尧尧最近很辛苦的,每天早出晚归地上补习班,免得一开学就被同学甩下距离,唉,这孩子年纪轻轻,总是给自己太多压力。

周小云里里外外地忙碌着,山鸡炖上,菜洗好切好,到点就能下锅。

他们的客人很少,夫妻俩都尽力不把妖怪大陆的朋友往家带,只有怒辉算是老交情了。今天他要宝贝儿子林舜上门,周小云也想趁机看看这位妖界未来之星、王储的最有力竞争者到底是什么角色。

滴滴——楼下有摩托车喇叭声,林怒辉来了。

巨大的哈雷机车闪着冰冷的金属光泽,车身上印着一弯风中之羽,描成月光下大海的蓝色。这是飞行羽快递公司的独门标志。

熄火,摘下头盔,林怒辉招呼儿子:“走吧。”

林舜拎起两瓶晨露酒,点头。

“林舜,记着——”林怒辉拍拍儿子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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