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一年级新生要拍入学大合照。原本野训一结束就要拍摄,由于当时新生不少在养伤,顺势推到了月底。
客惜斓在杭知澍的抽屉里见过这种大合照,是杭知澍本科入学时拍的,长长一张,汪洋般的翠暗迷彩服里塞着一张张年轻面孔,阳光洒下,定格在照片里。他找到里面的杭知澍,看起来很陌生,和记忆里哪一帧的教官都不近似,教官是和煦从容的,照片里的学生脸上神情文静而青涩,带着稚气。
那照片特意装进相框里。客惜斓于是问,为什么不摆出来呢?像办公室有的教官那样。
杭知澍把相框收在宿舍抽屉里。
杭知澍看着那长长的、繁密的合影,仿佛陷入怀想,片刻后才说,有的人已经见不到了,时不时抬头看见照片,反倒伤感。
他站在垫高的后排望向第一排,偶尔从并排坐着的教官席边角捉见一瞬杭知澍的侧脸。
秦罗弗趁教官不注意换到了他隔壁,还非要站前排的贺旗和霍河樵也换到他俩前面。
这样截出来就是寝室全家福,红毛得意道。
秦罗弗一手揽着他肩,一手在贺旗耳后比耶,被教官发现喝止,只好收回手,乖乖板正地站直。
等照片终于洗出来,他看看年轻教官中杭知澍温和噙笑的脸孔,又看看后排偷偷踮脚、懵然睁着黑眼睛的自己。
秦罗弗大叫被拍得呆头呆脑,贺旗放声嘲笑完,也同意学校的摄影技术折扣了自己的美貌。
红毛拿手机拍下整张合影,又拍了只有他们四个的,放在了朋友圈。
他应要求点了个赞,心情却不好。
要放寒假了。
杭知澍家在外地,他要回家过年的。
学校最多能住到过年前一周。
考试周安排出来,秦罗弗放下校内通讯器,拿出手机翻看机票,一面问:“你们都打算几号回去啊?”
他跟贺旗一起走,这话问的是另两个人。
一时静默无言,客惜斓在等室友先打个样,秦罗弗疑惑地抬起头,霍河樵开口道:“我今年不打算回去。”
“……来回路费太贵了,回去就住十几天。我打算在学校住到寝室封楼,然后去端盘子送外卖挣点下学期生活费,已经找好过年能租住的地方了。”
秦罗弗惊讶道:“过年餐馆还有营业的吗?”
“嗯。酒楼年夜饭,需要临时工。”霍河樵发自内心地惋惜,“最近下雪外卖缺人,要不是放假前不让出去我现在就能上岗,我跑得比他们骑车快。”
客惜斓一脸认真:“你是怎么找到的租房啊?”
霍河樵转向他:“图书馆的一个本地师兄介绍的,不过是隔断房。我去看过了,隔音还可以,反正有颈环。那边租客都是不回去的外地务工人员,只有晚上回去睡个觉,个别是写论文的其他学校研究生。”
客惜斓诚恳:“那还有没有空的房间啊?”
秦罗弗:“……你也?”
客惜斓卑微:“我也比较的贫穷。”
他知道他这个情况杭知澍不好找地方寄放,人家一听有毒肯定不情愿接收,还要磨损饲养员的人脉人情,最好是自己能找到地方。
霍河樵在发消息,没一会儿道:“还有。周末带你去看?”
贺旗从头至尾没插话,下午去取了快递,把没拆的手套和试穿后脱下来的羽绒服都扔给霍河樵:“实物不适合我,下雪天懒得退,不要就卖了。”
霍河樵去图书馆后,客惜斓听到秦罗弗说:“你这样人心里会不会不舒服啊。”
贺旗道:“楼下也有贫困山区捐冬衣,都是要捐,捐屋里还少下一趟楼。”
杭知澍还想再找找寄宿,客惜斓却坚持要跟室友一起租房,饲养员于是亲自跟他又去了一趟地点,跟房东租下了他们这套三室隔断的最后一间,确保俩学生能单独用里面的卫浴、厨房、阳台,并让房东保密,只说这间房的租客不回来。
杭知澍扫完码:“幸好只是三室。”
霍河樵接到房东消息:“还有这种好事。”
客惜斓表演出恰如其分的惊喜:“好欸,就像换了个地方住寝室。”
外面毕毕剥剥,都是黑夜下的焰火。客惜斓架着锅子往里下饲养员提前包好的虾仁鲜肉云吞和给他囤的鸡蛋面,加了一撮紫菜。霍河樵进来,立刻关门,外面气味还是成群飘进。
客惜斓问:“外面是什么味道啊。”
霍河樵答:“别的租客在吃火锅、烤冷面和串串香。”
客惜斓眼露好奇:“火锅、烤冷面和串串香好吃吗?”
霍河樵摇头:“没吃过。”
“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打包了餐馆剩菜。”
霍河樵才下班,客惜斓这餐已经算夜宵了,他把锅子清理了,腾给霍河樵加热,说:“那边有鸡蛋,你可以打一个。”
霍河樵:“好,谢谢。”
隔音其实已经挺不错,他们耳朵动动,听到了外面喝酒划拳声。
客惜斓吞下一颗包裹虾仁和肉馅的大云吞:“我一会儿要打个电话,可能会有点声音。”
霍河樵咽进浇过小炒肉汤汁的米饭:“好,我提前调颈环。”
客惜斓听到外面都在唠嗑,忽然不想让这间房里太过安静,遂找话道:“你一会儿要给家里打电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