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旗闻言，手臂撂在围栏上，翻了个清亮的白眼：“从你嘴里还真是一如既往听不着几句人话，你不怕我录下来搁论坛上让大家听听校园女神崩人设珍贵实况？”

“彼此彼此，”雎兰袅弯起的羽睫漆黑，弥漫出一个标准微笑，“至少我不是欺骗向导们感情的人渣。”

“哦，”贺旗不紧不慢，咬字飕凉，“那您想怎么着呢。”

他来之前就做好了被揭老底的心理准备，不如说正是考虑到此才不得不来。哨兵向导不同班，雎兰袅也不是会主动和男性哨兵走得近的性子，是以开学两个月，他们一直没有近距离打过交道。

——但，那天回到营地时，可巧不巧，还没被霍河樵卸下来的他视野极其高和好，更甚于平时，一眼看到了人丛中闻声回头的雎兰袅。

对方明显愣了愣，看了他一眼，那目光意味深长。

他B-5，对方也B-5，何况真要论起当个向导对方肯定业精于勤更胜于他。

一般向导看不出来，但铁定瞒不过这只阴险的鹅。

……都怪霍河樵！

一想到要在从小不对付的另一只鸟面前暴露自己身上有别的哨兵味道，他就翅膀搁了五香卤过似的发麻。

但他也并不很怵，对方哪怕拿揭穿他伪装哨兵一事作胁迫，他也有地应对——

“你不在家乖乖等着当南方的少奶奶，跑来军校干嘛，”他故意停顿，声音忽地放轻，“还改了这么个名……”

“该不是偷溜出来的……你逃婚啊？”

雎兰袅睁开笑眼，眼睛幽黑：“对啊。”

贺旗本想噎她一噎，孰料对方全不在意，他讨了个没趣，想到自己，啧了一声，烦躁道：“你真逃了？你干嘛要逃婚？”

“不想嫁就逃咯，还能为什么？”雎兰袅转过脸，从教学楼天台眺望遥远处灯火璀璨的夜景，理所当然道，“你都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想要权力地位的是那些大人，我凭什么为了他们有求于人要牺牲自己后半生……”

“跟才上小学的对象订婚。”

她低声道：“何况那位对我，压根没兴趣。”

“……你跑了他家没点反应？你家没乱成一锅粥？”贺旗扯了扯嘴角，“可别告诉我他们压根不知道你跑路了。”

“Bingo.”雎兰袅抬手打了个清脆响指，唇梢延出一抹得意的笑，“我家一直以为我在师范学校读音乐呢——他们本来打算直接把我送过去，给那位当个家庭教师之类的也行，总之就是多多亲近、培养感情，好在对方家还是想要有学历的儿媳，免得将来上不了台面。”

“哈。”贺旗眼睛微微睁大，“我以为你家投靠孔雀是对方开出了多优厚条件，居然还要靠卖女儿倒贴……提醒你一句，我俩现在阵营可不同，特意找我来跟我说这些，你又想干嘛。就这么信得过我人品，不怕我把你秘密往外抖，让你家和孔雀家来抓人？”

“贺旗，这么久没见你的脑子没有从前灵光了，”雎兰袅叹息一声，“我都说了这么多话，你还没猜出来帮我逃跑的人是谁吗？”

贺旗抿了抿嘴，松开，同时释出凉丝丝的话语：“猜出来又怎样，是那小孔雀叫你来挖墙脚，还是你自作主张？别想了，就算不看我姓什么，你自己尚且待遇如此要靠人协助才能逃脱，压根没点说服力。”

雎兰袅也不着恼，只是娓娓道：“那是因为那位现在年纪尚小，他接管家族是板上钉钉的事，等再过几年他真正主事的时候，想放权给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贺旗，我以为你会考虑我的建议，毕竟咱们处境是一样的，往直接了讲，我只是被配给一个小学生而已，好歹孔雀是南方群鸟之长、也代代相貌出色，去他家当个花瓶吉祥物也不会委屈了我。你呢？搞不好要被塞给哪个年过半百的当续弦。”

她目光平静，注视他慢慢冷下来的脸色：“我知道你对家族还抱有归属感，但是对出身大家族的鸟类向导而言，被用来联姻就是注定的命运。我们的区别不过是我的家族向来依靠寻求强大的哨兵主家庇护获得一席之地，而你。”

“是哨兵家族里唯一一个不幸的变异种，既没有继承唯一能和孔雀分庭抗礼、不受他们压制的金雕精神体，甚至都不是个哨兵。”

“你和秦家有姻亲、和秦罗弗从小一起长大，那又如何，秦家能照拂你到几时？你和秦罗弗匹配度不高吧，否则依照你俩情分，即便他对你没有那方面意思，也会为了帮你……不至于你连他都瞒着。”

雎兰袅话锋一转：“不过话说回来，他恐怕很快也顾不上你了。”

“什么意思？”一直紧紧沉默的贺旗霍然抬眼。

“客惜斓没跟你说吗？”她颇有些意外，但不等对方再问便干脆利落道，“就是今天上午，你室友和我闺蜜一起跟教官出去办事，在车上看到秦罗弗和一个陌生男的在一起，有说有笑的，那人一看就也是个向导。”

贺旗默了几秒钟：“我室友今天不回来，他山顶洞人进城，手机破还不怎么爱用。”

她几乎是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随你的吧。现在你知道了。”

他们彼此无话，陷入一阵沉默。雎兰袅站了一会儿，似乎觉得冷，在十一月的夜风中环抱起了自己双臂，鞋尖轻轻地跺了跺，取暖，而后低声道：“我只是来给你提供一个退路，随你怎么想。你说得对，我自己都没有一个确定的未来，命运绑在别人的一念之间，给不了你任何有效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