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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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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不是很有名气的画家甚至就连自己单独的展会也没有,只能被塞进一个流派里面,选一两副画放出来草草了事。

这些画作里有几幅是楼谏之前没看过的,他在查尔斯安格朗的一副阴郁的石桥前面耽误了些时间,等到回到现实里面来的时候发现画廊外面的玻璃大灯都已经被关上了。

游客们都已经散去,工作人员也不见踪影,整条画廊里面只有他和宴修祁两人。

“怎么,你是终于忍不住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准备在这里对我杀人灭口了吗?”

楼谏讲了一个冷笑话。

对方也很给面子地笑了笑。

“请允许我重新介绍一下自己,我实际上是这条画廊的股东之一。这样说可能有些不是很标准,我们有一个关于这方面的基金会,我是里面的重要成员。”

“哦。”

楼谏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可能马上就要弄明白,为什么上辈子的宴修祁会选择成为攻四,并且大力支持白盛忻的原因了。

“本来我是打算选择白盛忻的,我从他的画里面看见了一种很少有的东西,那种东西让他的画能够从周围的画里面区别开来。我觉得那可能就是某种可以被称之为天赋的东西。”

“所以我才会答应他的邀请,去参加他的订婚宴,我想去看一看画出那种画的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一个人。”

“人你应该见到了,结果如何?”

宴修祁看向了楼谏,从他的眼睛里面流露出了一种可以被称之为热情的东西。

他看他的眼神带着垂涎,虽然这样形容很恶心……但就像是一只看见了鲜肉的豺狼。

“然后,我发现我居然找错了人。”

他们之间陷入到了几秒中难捱的沉默中。

……

“那些画其实都是你画的,对吧?”

宴修祁悄声问道。

楼谏脸上的表情消失了,他仰起头来,几乎是冷冰冰地审视地看着他。

他不知道对方查到了什么,又或者是仅仅从自己那天发给他的只言片语,还有他们之间的关于绘画的对话,就推断出了事情的真相。

揣摩人心的功夫,简直敏锐得可怕。

不过他也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毕竟他也并没有打算这辈子都不再画画。

“别担心,我暂时不会将事情说出去的。”

他们已经到了画廊的终点,宴修祁走到了最后一副巨大的《睡莲》画像之前,灯光将淡绿色的水波投射到他的整个上半身,粉色的花萼清浅地在水中荡漾着,一切都陷入美妙的朦胧。

莫奈最后的绝笔,印象派的巅峰之作。

“ 你不用担心我的目的,我的目的比谁都单纯。世人都想成为莫奈,但是只有我想成为他背后的那个欧西德。”

楼谏其实很努力想要忍住了,但是这一句话却还是到了嘴边,实在是不吐不快。

“但是我需要提醒你,欧西德最后破产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宴修祁。

“如果非要选我的话,我只能说祝你好运。”

宴修祁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欧西德曾经是大力支持莫奈进行艺术创作的富商,他欣赏莫奈,并且对着他的画大买特买。

可以说,如果没有欧西德的话也就没有莫奈。

艺术投资向来都是有眼光和品位的富人炫耀和获利的手段。

对于青年画家的投资更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只要被看中的画家真的出了名,画作转手一卖就能成百上千倍地赚。

……只要被选中的那个画家能够出名。

看起来他上辈子对于白盛忻的关注和投资也是因为如此,这倒是的确解开了楼谏曾经的那个疑问。

只是这一辈子在楼谏的干预下,对方却失去了这个机会。没有宴修祁,白盛忻的成名之路,还会走得那样顺畅吗?

宴修祁散漫地笑了笑。

“赔钱了也没事,反正我还挺喜欢你的。”

对方没有立即让楼谏答应自己,而是给了他考虑的时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遇见了上辈子故人的缘故,就在这天深夜,楼谏再次陷入可怕的梦魇之中。

在上辈子所有痛苦的回忆中,那甚至比他最后的临死时更加可怕的记忆……

车祸,很像是意外的车祸。

对方就像是刻意冲着他来的一样,疯了一样地踩着油门冲向了副驾的自己。

火光,碰撞,尖叫。

膨胀开的气囊将他压到了座椅上,他僵硬着身子,陷入到了昏迷之中。

有救护车的声音在他的身边出现,呼吸机的声音鼓动耳膜疯狂尖锐地响着,他能够听见自己挣扎不安的心跳,每一次跳动都表示着对于死亡的抗拒。

这具身体比里面的灵魂更想要他活下去。

“不行,他的手被压在里面了,他现在在出血,我们必须要把他弄出来。”

“被卡住了!”

“快点啊,怎么才能弄出来?”

“想一想办法!多找点人就能把车抬起来了吧!”

一个身穿白衣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人群中,是白盛忻,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焦急万分。

在无数嘈杂的声响中,他说话的声音清晰无比,像是一把刺骨的尖刀,插入他胸口。

见血封喉。

“没办法了,看来,只能把他的手弄断了。”

梦中的白盛忻直直指向楼谏的左手。

……他赖以画画的那只左手。

从睡梦中猛然惊醒过来,楼谏浑身冷汗,颤抖着手从枕头底下摸出刀来。

不行,不行。

他得去杀了那个人,立刻,马上。

楼谏一刻也等不了,一想到对方现在还和他一样能够呼吸这个世界上的空气,他就感到痛苦万分。

为什么他还活着?

甚至在任何时候都比他要活得更好?

他受不了,让白盛忻死掉,立刻,马上。

或者,是他自己死掉。

后背的虚汗润湿了床单,他的手痉挛般地抖,刀尖刺破了赤-裸的大腿,鲜血顺着腿缝一丝一缕地流下去。

原本他一直以为自己重生之后,就已经重新开始了一段新的人生,他可以彻底抛弃掉过去的那些沉重的东西。

但是没有,就像是破茧的蝴蝶,看似美丽的颤动翅膀下面坠着他沉甸甸的已然被焚烧殆尽的罪恶之茧。

上辈子躺在病床上面的自己在用血淋淋的眼睛看着自己,像是在无声地质问着什么……

那双眼睛一直未曾闭上过。

躲不掉的。

只要还没有彻底忘记那些痛苦漆黑的记忆,就躲不掉的。

低头盯着那痕迹看了一会,楼谏丢掉了刀,用食指沾着还未凝固的鲜血,在雪白的皮肤上画起了画。

后来画起兴来,血不够了,又泼了一瓶新红墨,酣畅淋漓,整片白床单都是他的画布。

画到后半夜,画到他双眼发涩,墨水画干。楼谏终于打定主意,阴恻恻地笑起来。

他当然没有精神病,他也绝不能去杀人。

他不能为了一个烂人,葬送了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这第二条命。

跪在床边的地板上,楼谏心满意足地用手指擦上了最后一笔。

白床单上显出一张模模糊糊的血红色的人脸,有几分像是他自己,也有几分像是白盛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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